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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月十三,湟州。

在黄昏与黑夜相交之际,城外射来了一支带着信的箭矢,这毫无疑问是鱼飞送来的消息。

一脸血渍的沈青接到那支箭后,用粗糙破皮的手将缠在箭矢上的那卷白布取了下来,随后定睛一看,只见上边写着:乌托汗已回青海,此处雅沙为帅。

沈青看罢眉毛一挑,乌托汗回去了?那应该就是董昭他们做了什么了……沈青抿了抿干裂的嘴唇,长长舒了一口气。

对于现在的湟州来说,这已经算是好消息了……

她望向城外,城外的死尸已经堆了两丈多高,被铺成了一个长长的斜坡,尸水血水的恶臭味从里头散发出来,极其难闻,可她早已习以为常……

天渐渐暗了下来。远处,号角声再次响起,沈青望着那城外无数的火把,黑压压的回部人大军,她一把拔出湛明剑:“将士们,不要后退,只要我们守住了城池,董帅一定会成功的!”

“杀!”

“杀!”

“杀!”

无数疲惫的伤兵站了起来,拿着武器高声大喊起来,这是他们最后的呐喊了……

“兄弟们,踏破这座城池,我们就能见到中原那花花世界!不要怕,给我冲!”阿侩难大喊道。

随着阿侩难这一声喊,城下的回部人不要命的扛起云梯,踏着尸体冲了上来,再次朝城墙发起了进攻!

仗打到这个份上,除了梯子,其他攻城器械已是作用不大。因为尸体就堆了两丈多高,站在城下的尸体堆上,再往上爬两丈多就能上城墙,而这几日以来,回部人已经上过许多次了,可是每一次都被打了下去。

回部人损失惨重,雅沙所言做好阵亡五万人的准备并不是说说而已……

城内的守军同样死伤惨重,原本的两万可战之兵如今已不到一万之众,这一万里边,还有好多带伤上阵的……若不是顾章平亲自带来了援军,只怕昨日就要破城了。

湟州,在这个春天,已经沦为了人间地狱……

此刻的另一边,同样是黄昏时节,日月山上的堡寨内,一间相对干净的屋子里。闫无春正在打坐调息,他被董昭那一吼伤的有点重,好在他内力高强,活了下来。

“吱呀!”

门被打开了,闫无春睁开眼,发现来人是他的一个弟子,名叫纪平。

“什么事?”闫无春面无表情开口问道。

“师傅!”纪平说着,直接“噗通”跪了下来,跪在了他面前。

“到底怎么了?”闫无春感觉到了不对劲。

“师傅,我们回去吧……回昆仑山去,不要再跟着回部人打仗了好不好?”纪平说完,已经是泪如雨下,哽咽不已。

“回去?你在想什么?”闫无春骂道,“纪平,天还没塌呢!”

“雨落花死了。”纪平说了一句。

“什么?”闫无春惊讶的瞪大了眼。

“被董昭用计杀死在乌鸦谷后边的悬崖上,头都被砍下来了……”纪平低声道。

“那姓雨的……本就是个废物!死了便死了,有什么大不了的?”闫无春厉声骂道。

“师傅……”

“你是不是觉得为师也会步姓雨的后尘?所以才想着要回昆仑山?”闫无春立马明白了纪平的意思。

“是……师傅,回力卜法王,血狐尊主,雨掌门都死了,我们不是董昭的对手,不要再跟他硬拼了……”纪平哽咽道。

“啪!”

闫无春毫无预兆出手,一巴掌狠狠扇在了纪平脸上,将他打翻在地,而后狠狠道:“愚蠢!”

那纪平转过头,不顾脸上的伤,重新跪在闫无春面前:“师傅,当初玄女上我昆仑派时,您也曾与她把酒言欢,高谈阔论,您也知道她是个何样的人!我们为什么一定要跟他们作对呢?”

“作对?你觉得是我们想跟他们作对吗?”闫无春问道。

“难道不是吗?”

“愚蠢!你知道我们昆仑派为何龟缩在西域吗?”闫无春问道。

“为何?”年轻的纪平不懂。

“我们祖上,是被中原武林赶出关西的汉人!虽然我们身上还流淌着汉人的血,可我们跟汉人早已是敌人了,你不知道吗?”闫无春沉声说道。

“可是我们也不能当回部人的狗啊!”纪平说道。

“乌托汗势力庞大,西域诸部族,各门各派皆俯首帖耳,我们若不臣服,等待我们的将是灭顶之灾,你不知道吗?”闫无春说了出来,语气中带着无奈。

“可是师傅,他手下的高手已经死了很多了啊……我们……我们可以反!”纪平道。

“不要痴心妄想了,只要乌托汗一日还在,咱们就一刻都不能动这个念头!你刚才说的话就当我没听见,给我滚出去!”闫无春朝着纪平大吼道。

纪平无奈,只得告退……

可是纪平的话到底让闫无春心里起了波澜。回力卜,血狐,雨落花都死了,下一个,是不是就轮到他了?

他不再调息,直接起身,走向了外边。

今夜明月当空,虽然月亮还没到十五六那般浑圆,但也如同一盏皎洁的玉盘一般,高悬天空,洒下清冷的光辉来……

正当闫无春立在堡寨顶上,吹着风,望着月,思虑万千之时,纪平又来了。

“师傅,二殿下叫你去一趟!”纪平面无表情说道。

“好。”闫无春面无表情答了一句,随后就走了。

听闻雨落花死讯的普晢,已经被吓破了胆。他早早撤掉了湖畔的大营,直接连人带帐都搬上了山,住进了山顶的堡寨之内。

而当闫无春来到这堡寨的帅堂之内时,许多人已经在等着他了。

“闫先生,你可算来了!”普晢从高座上冲下来,紧紧握住了闫无春的手,这让闫无春有些诧异。

“二殿下,怎么了?”

普晢死死抓着闫无春的手,开口就是哭腔:“雨先生已经不幸罹难……眼下那董昭猖獗至极,还请闫先生一定要保护好本殿下!”

看着普晢这激动的样子,闫无春明白了,原来这个二殿下已经被董昭吓破胆了……也不能怪他,谁让那个董昭这么狡猾呢?

“闫先生,伤怎么样了?”木淳问道。

闫无春点头:“用过木先生的药,好多了。”

木淳点了点头:“那就好……”

还好闫无春还有战力,眼下这里的人里边,就属他武功最高了。

“闫先生,我已经让人告知父汗了,父汗估计很快就会到。等父汗身边的高手来了,就是那董昭的死期!”普晢说道。

闫无春一惊,普晢已经告诉乌托汗了吗?不过转念一想,也对,这么大的事不可能不说的……只是,让乌托汗回来,到底是不是董昭的目的呢?

“所以,在父汗回来之前,还请闫先生伴我左右!”普晢直白说道。

普晢的意思也就是让闫无春保护他了。

闫无春点头,可随即他想起了一件事来,开口问道:“二殿下,您上了山来,那湖畔的大营呢?”

“撤了啊!”

“撤了?”

“对啊,那儿不安全,所以本殿下就撤了。”普晢毫不意外说道。

闫无春想起了更要紧的事,声音大了起来:“那,北侧草原那里的牛羊呢?殿下可曾派精锐兵马前去接管?”

“啊?这……”普晢张大了嘴,他光顾着上山躲避董昭了,根本就没想这一茬!

“坏了啊!”闫无春左手敲打着右手,惊慌不已。

就在此时,外边一个回部兵匆匆跑来,对着普晢大喊道:“殿下,不好了!”

“怎么了?董昭来了吗?”

“不……是山下北侧草原,我们关牛羊的棚栏那儿,起火了!”

“什么?”

普晢差点白眼一翻,就晕了过去……

那数十万牛羊,可是他们的命根子啊!

闫无春立马冲到堡寨顶上,朝西北方向一望,果然见那山麓下那片看守牛羊的营帐,火光熊熊,在这月夜里冲天而起!

毫无疑问,又是董昭干的好事!

闫无春脸色阴沉如水……死了回力卜,不算什么,死了血狐也不算什么……可是这几十万的牛羊若是没了,那这仗就打不下去了……但还好,只是烧了一把火,牛羊大多都会逃出来,损失不算特别大。

“闫先生,怎么办?”不知何时,普晢已经到了他身边。

看着那熊熊烈火,闫无春咬着嘴唇道:“殿下,请速速派人去救火!明日再派人寻回牛羊。”

“派谁去呢?”

“随便派个千夫长,带上一千人去就行了。”闫无春道。

“几十万牛羊,派千把人?闫先生,你不是在说笑吧?”普晢忽然脑子好使了,反问道。

闫无春面无表情:“殿下不觉得这是董昭的调虎离山之计吗?若是大队人马下了山,这山上守备空虚,他趁虚而入,怎么办呢?”

普晢恍然大悟!

而闫无春所料不差,董昭也是这么想的,今夜董昭无论如何都要上山一趟,因为,时不我待!

关牛羊的栅栏跟木棚已经起火,无数牛羊在这夜里惊慌失措的四散奔逃,看守牛羊的回部人已经乱做了一团!灭火的,抓羊的,泼水的,处处都是人喊马嘶,嘈杂无章的声音。

此时,躲在一处旮旯里的三人探出头,看着那混乱的营地,林萍道:“昭哥,我们接下来怎么办?”

董昭定了定神:“当然是上山了!”

“上山吗?”慕容幽兰有些迟疑,他们已经知道普晢撤回了山上的堡寨里,此刻的山上定然是防卫森严。

“你看,那些回部人,一个个灰头土脸,往山上跑,定然是派去跟山上的人报信的……”董昭指了指那些往山上跑的回部人。

“昭哥,你的意思是浑水摸鱼?”林萍说了出来。

“不错,我们也换上回部人的衣服,弄的灰头土脸,跟着那些人跑上山去。”董昭说道。

“这样可以吗?”慕容幽兰蹙眉。

“可以,走,我们边走边观察动静!”董昭说着就开始行动起来。很快,三人换上了回部人的大袍子,在月夜里,缀在那些逃往山上的回部人背后,朝着日月山前进……

过了山下路口的岗哨,穿过山腰的几处据点,他们都没有受到卫兵的刁难。很快,他们就看见了从山上下去救火的回部人,但是这些回部人里边并无闫无春那种高手,这让董昭蹙眉不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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调虎离山,没有奏效,那只能想别的法子了。

由于慕容幽兰知道小路,三人绕开卫兵并不难,大概过了一个时辰,三人来到了密道口那个小院里。

“昭哥,敌人那么多,咱们只有三个人,怎么办?”林萍问道。

“那只貂呢?”董昭问道。

“在这里。”林萍从腰间取下那个布袋子来,将那只貂儿递了过去。

董昭抓起那只貂,看了又看,慕容幽兰道:“我们这儿没有操兽师,这只貂我们拿着也没用,不如杀了好了。”

董昭摇摇头:“我们如果将这只貂儿放回去,你们说会怎么样?”

“放了?怎么能放了呢?”慕容幽兰不答应了。

林萍道:“如果放了,这只貂儿就会回到他主人那里!”

董昭想了想,从怀里掏出一瓶药,说道:“假如我们将这药粉涂抹在这貂身上,你们说,会怎么样?”

那瓶药正是三人当初在暗林原阴回力卜的那瓶,抹上手就中毒的那种。

林萍道:“那么那个药师就会……”

“中毒!”慕容幽兰抢答道。

“可是,他既然是药师,应该有解药吧?”林萍思索道,“如果他有解药,那我们岂不是功亏一篑吗?”

董昭神秘一笑:“这个毒不是雅沙的,是我从淮阳山那儿带出来的,东华会的毒,他可没那么容易解,而且,这种药,无色无味。”

可是林萍指了指那只貂:“抹在这貂的毛发上,它会舔的啊!它中毒了怎么办呢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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