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万宝楼。

这是京城能叫得上名号的赌坊。

生意做得大,几乎没有小打小闹的局,多的是纨绔子弟一掷千金。

许富德连来了三天。

他抠搜,尽是小打小闹。

能开赌坊的,从大小庄家到伙计打手,自是眼观四面、耳听八方。

定西侯府多了个便宜姑爷的事儿,早就有所耳闻,再添上许富德本人在安远镖局外大骂“绿王八”,他本人也算是“有头有脸”的人物了。

有名头,能叫做富贵生意的店子认得脸。

因而,许富德头一回进万宝楼就得了好一通招待。

今日也是如此,许富德又是大摇大摆地进来,人一露面,就有伙计引他上楼去入局。

许富德装得兴致盎然,实则对这些玩意儿毫无兴趣。

即便今时今日他也不缺银钱,却也不愿意在这里给人当冤大头。

可谁叫他不得不来呢?

侯府表姑娘的姨父,不好当啊!

许富德上了牌桌。

不远处有庄家与伙计嘀嘀咕咕。

“还是玩得那么小?”

“胆子比绿豆大不了多少,折腾半天、输输赢赢也就这么点银钱。”

“到底是个‘新贵’,一朝暴富,胆子还没有练出来,先叫他入局,玩上十天半个月,慢慢手就松了。”

“您说得对,这种人,我们这儿见得多了。”

许富德自是不晓得别人如何说他。

他认认真真装出一副跟着升天的鸡犬模样,与其中一个叫进宝的伙计混熟了。

“许老爷,我还真就知道您说的那人。”

“陶禹林嘛,当年来我们这儿玩,他手气太臭了,也就两三个月就输得裤子都没了。”

“我们哪会借钱给他,他当时好像是问北城一个姓史的子钱家借了银钱,来我们这里求翻身,可他那手气嘛……”

许富德颠着手里的小元宝,“明知故问”道:“比我还差?”

“嘿!”进宝挠了挠头,“反正最后他被史老爷的人追着讨债,他爹是那会儿的吏部员外郎,在京里厉害算不得厉害,差嘛总归也是京官,要不然史老爷也不会借他银钱。

追债追到他家里头,陶大人才知道这儿子欠了债,差不多是掏空了家业、又贴了脸面才给还上。

陶大人还和我们庄家说了说,若陶禹林再来就赶他走,我们和气生财,陶大人开口了肯定不再做陶禹林生意。”

许富德便问:“陶禹林真就不堵了?”

“这就不清楚了,之后也就一个月,陶大人就丢了官帽回乡去了,”进宝道,“陶大人被人告了。”

京城毕竟是天子脚下。

按说,勋贵、官宦都不能染赌,但这事儿不告不究,尤其是非本人的、家里人染上了,寻常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

若不然哪里来的那么多纨绔子弟?

可陶员外郎被人参了一本,儿子赌得多、还欠债。

折子递上去,叫御史和给事中抓出来当靶子,一步不让,二十来天,陶大人就被革了功名,没再追罚已是运气不错了。

“上辈子欠了这儿子了吧?”许富德啧啧两声,又问,“陶大人就这一个儿子?”

进宝摇头:“说来陶大人真是流年不利。上半年死了小儿子,下半年又因为大儿子丢了官。”

啪嗒——

许富德佯装失手,颠着玩的小元宝掉在了地上。

进宝忙与他捡起来,拿帕子擦了擦上头看都看不见的灰,双手奉还。

许富德没接,手一挥:“给你了!”

进宝喜笑颜开,谢了赏。

看看,再扣扣搜搜的客人进了他们万宝楼,这手迟早会阔绰起来。

“他那小儿子怎么死的?”许富德状似随口问了句。

问完,心噗通噗通快跳。

心疼那小元宝,更因为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。

“陶禹林说是吃酒吃死的,”进宝刚拿了赏银,自是知无不言,“小儿子叫陶禹川,比他哥有出息,书念得特别好,早早就考中了举人,又定了亲。

原本好像是说,等得了进士后便成亲,没想到还没等到下考场的时候,就出事了。

那天还是陶夫人的生辰,请了家食肆送了些大菜,陶禹川那没过门的妻子也做了两道菜送去。

陶家人热热闹闹吃饭,一觉睡醒陶禹川已经没气了。

仵作来验,说是酒后呕吐、吐出来的东西卡喉咙就窒息了。

陶禹林还说,这就是命!

陶禹川酒量不好,平日很少碰酒,那天给他母亲庆祝才喝了几盏,按说也没到喝醉的地步,可就是倒霉呗。”

许富德再道:“真是喝酒喝的?不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?”

“下毒啊?”进宝耸了耸肩,“陶禹川那天吃的东西,家里每个人也都吃了,人人都活蹦乱跳的,就他……哪里会是中毒呢!”

“也是,人人吃得……”许富德皱着眉头,又好奇地多问了句,“陶禹林有说过他那没进门的弟媳妇送来的是什么吃食吗?”

赌坊里的客人,各有各的性子,有人赌红了眼睛什么混账话都敢说,有人一言不发只抓着钱袋,有人爱吹牛,有人侃大山。

进宝见得人多了,对许富德这种东打听西询问的也没有什么防备心。

“这就不知道了,”他答道,“那陶禹林可能说过,也可能没说过,说来都三十年前事情了,记不得了呢。”

许富德哈哈笑了笑。

又东拉西扯了一番,见进宝再说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,许富德便要离席。

进宝送他出去,问:“今日怎得走得这般早?”

“给我家女财神买点好吃的去,”许富德乐呵呵地,“改天再来。”

改天才不来了呢!

那小元宝,能给久娘买一对掐丝簪花了!

可心疼死他了!

许富德一路腹诽着“傻子才爱赌”、“说什么不放利,九成九与那子钱家是一伙人”、“赚那些丧德银钱也不怕烂屁股”,一路进了西街口的一家酒肆的后门。

这酒肆便是陆骏给陆念的那家。

陆念接了手,眼下还没有心思整顿,便干脆直接关门歇业。

前头雇了两个粗壮的婆子看着,后头住了没了去处的翁娘子母女。

既答应了翁娘子用镖局的秘密换往后生存的银钱,阿薇也没有一张银票把人打发走,叫人先在这儿住下,再做安排。

许富德到的时候,阿薇和闻嬷嬷已经在了。

一五一十,许富德把打听来的关于陶家的事儿都说了。

他只负责问,至于表姑娘问陶家做什么,他不管。

听完,闻嬷嬷与阿薇道:“只这些,恐是还不够明朗。”

阿薇便看许富德:“要不然,姨父再去石榴胡同打听打听?”

石榴胡同,是陶家从前的住处。

许富德苦哈哈地摇头:“表姑娘,您让我去赌坊,我还能硬着头皮和那里的伙计讲几句,可您让我去胡同里打听……

知道邻居事情的都是七大姑八大姨,还得是住了三十年的老大姑老大姨,我和她们真的聊不来。

这真不行!”

阿薇呵地笑了声。

术业有专攻,这事儿许富德八成是办不了。

阿薇没有为难他,又问他旁的消息。

“冯家那儿当天就被抄了,我清早去看过一眼,外头还围着官兵。”

“邹如海也被抄家了,大门上贴了封条。”

“薛大人家闭门,说是什么告病,我看也是要倒大霉的样!”

“还有万通镖局,我从万宝楼里听来的,说是那镖局摊上事了,总镖头似是杀过人,大管事也被叫进了衙门,有三四天了,还没出来。”

这些都是街头巷尾能打听的,官府衙门里推动得如何,那只得借着苦主身份、去顺天府里看看杨大人愿意吐露多少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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